余科长带回来了重要情报:对面的敌军正在悄悄换防。这是突袭敌人的极好战机。师长当机立断,亲自赶到了前沿阵地组织突袭,把三连的指战员全都派出去了。前沿阵地上只剩下了包括叶绿漪和余虎在内的十几个人。余虎由于在敌后爬冰卧雪两昼夜,没进过屋,没烤过火,两只脚全冻僵了。师长就把抢救余虎的任务交给了叶绿漪等人。
按规矩,冻伤了的腿脚,只能用凉水慢慢“拔”,或者用酒来擦,才能逐渐提高温度,疏通血脉,使筋骨复苏。可这前沿阵地上,既没有水,也没有酒。升起一堆火来烤吗?那可万万使不得,一烤火,冻伤的部位就会“融化”掉!要是继续冻下去,也会组织坏死的。这可怎么办呢?叶绿漪等人面对着站不起来的英雄余虎,真是心急如焚!
三连的指战员们早就冲出了阵地,在师长率领下,与兄弟连队一起,向敌人发起了突然袭击。枪炮声响成了一片。这音响使叶绿漪想起了另一次爆炸声。那是一年前的冬天,军文工团住在小镇温井的附近。温井,就是温泉。镇子上有一个利用温泉热水开设的澡塘子,此时虽然无人经营,却仍然可以洗澡。当时这一带的朝鲜居民,男与女的比例是一比八,也就是说中青年的男子都参军打仗去了,一个村子里,除了老头和小孩,几乎全是妇女。这座无人管理的温泉,实际上形成了女子专用浴池。叶绿漪所在的军文工团住到这里以后,最初闹过几次小小的笑话。连年累月的行军打仗,同志们根本无暇顾及个人卫生,所以大家身上都长了“光荣虫”(虱子),特别是留长头发的女兵,就更难加以清除了。如今住到温井附近整休,谁个不喜爱这零下三十度严寒中的温泉哩!年轻的文工团员们立刻跑到温井小镇的浴室来了,按着男部和女部两个门分别跑进去,在更衣室脱去衣服,就象鱼一般地跳进了颇为宽绰的浴池里。这浴室内没有人负责升炉子,玻璃窗又被炸弹震碎了,气温很低,可是水温高达四五十度,所以满屋子全是浓重的雾汽,往窗外直冒。洗了一阵子,人们才发现浴池中间有一道矮墙,齐腰高,墙的顶端恰好是搭毛巾和放肥皂的地方。中国人谁也不知道这段矮墙就是隔开男女浴池的唯一屏障。所以身体泡热了之后,矮墙两侧的男女文工团员陆续从水中站起身来,靠到矮墙边上来取毛巾、擦肥皂,这才彼此发现生理上有某些不同,演出了一场异国风光的喜剧……。自然又有积极分子报告了文工团的协理员(就是从前宣传队的那位指导员,他升官了),他听说之后深感遗憾。也许是害怕军政治部主任批评自己;也许是害怕这些青年男女在温泉中沾染了资产阶级思想(尽管朝鲜还没有资产阶级的时候就先有了这个温泉);也许是后悔自己未能亲临浴池指挥“美人鱼”的演出……加之此种偶然事件是无法批评下级的,只好宣布了一条规定:女同志单日洗澡,男同志双日洗澡。此后,本团男女不再打“遭遇战”了;可是朝鲜妇女却不管这一套,不分单日双日,照洗不误。在她们的观念里,洗澡就是洗澡呗,何必大惊小怪哩!结果倒是文工团的男人害怕了,退出了“阵地”。温井浴池又恢复了女人的一统天下。无论如何,中国的男人总比朝鲜的女人多一点孔孟之道啊。有一天,侦察科长余虎带着一些战士从温井路过。正逢敌机轰炸,就找个田坎隐蔽起来。不料炸弹落在了温泉浴室的墙外,轰倒了一堵墙,转眼之间就从浴室里逃出来十几个女人。这是零下三十度的三九天呀!这些女人,赤裸着身体,被别人看见只是小事一件,要紧的是很快就会冻死!余虎带着战士们跑了过去,立刻把军大衣脱下来,裹住了这些女人,然后又冲进浴室,救出了两个受伤的,还从瓦砾堆中扒出来不少衣帽鞋袜。扒出来的都是军衣,余虎才知道了这些女人是本军的文工团员。由于衣物不全,余虎就让这些文工团员把军大衣穿走了。这些遇救的女兵当中,就有我们的公主叶绿漪。她回到住地之后,才发现自己披着的军大衣里子上写着“余虎”二字。她记不得脱大衣给自己裹身子的战士是什么模样儿了,却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名字。后来,军文工团派人把这些军大衣送回去了,叶绿漪很想给余虎捎一封感谢信,但一回想自己当时的窘态,立刻脸上发烧,这种信还是不写为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