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我们中还是有人执迷不悟地继续写信,想方设法,希望能与外界保持联络,到头来,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。不过,我们想的办法,有一些还是成功了的,但我们对结果却一无所知,因为我们没有收到过回信。于是,整整好几个星期,我们只能反复地写一封同样的信,抄写同样的消息,发出同样的呼唤。一段时间之后,最初我们发自肺腑的那些词语逐渐变得空洞无物。我们只是机械地抄写着它们,试图用这样死气沉沉的句子,传递我们艰难生活的信号。到最后,我们反倒觉得,相比于这种固执而又无果的独白,相比于这种跟一道围墙进行的枯燥对话,似乎还是用电报中约定俗成的套语更好一些。
就这样,过了几天,人们终于明白,没有任何人能出城,但有人突然想到,似乎应该问一问,现在是不是可以允许那些在疫情之前就出城的人回来。经过几天时间的考虑后,省政府给予了肯定的回答。但是,又明确规定,那些人一旦回城后,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再次离城,就是说,他们可以自由地回来,但他们绝不可以自由地离开。有些家庭,当然为数极少,一心只想到家人团圆,全然不考虑其他因素,也根本没想到形势的严峻性,便轻率地做出决定,让他们的家人在这个时候回城团聚。但是,很快地,那些受困于鼠疫的人就明白过来,这样做无异于把自己的亲人推到险境之中。于是,他们宁愿忍受生离死别的痛苦,也不想把他们的亲人置于危险的境地。在疫病最严重的日子里,只有过一个例子,人们从中看到,人类的情感还是远远地胜过了对死神的恐惧。但那不是——如同人们兴许能期待的那样——两个超然于痛苦之上彼此疯狂相爱的情人。那只是一对结婚多年的老夫妇,他们不是别人,正是老大夫卡斯泰尔和他的妻子。卡斯泰尔夫人是在疫情暴发之前的那几天里去的邻近某城。这不是一对所谓的模范夫妻,叙述者甚至可以说,这对夫妻无法确定对他们的婚姻深感满意。但是,这次突然而又长久的分离让他们切实地体会到,他们实在无法彼此分隔两地居住,相比于这一突然显露出来的真相,鼠疫也就算不上什么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