衔接这片色彩的地方,则是宛如女儿节人偶陈列台一般铺满红地毯,非常庄重的观众席,可见艺伎的身影,在细长的通道来回穿梭。不久,令人屏气凝神的寂静空气于瞬间破坏,四楼、五楼的一般座席传来轰然的欢呼声,声音在四面墙壁之间反弹,于空中碰撞,外头照进来的阳光交错,在土俵四周形成雾霭。由混沌的色彩,沁入人心的绚烂光线描绘成一个玄幻官能的世界,耸立于其中的,正是幽幽古色的土俵。一丝不挂的肉体展现的怪诞美感,也是在这股气氛的烘托之下,才能化为完美的古典。
如今,无论我们如何尊重土俵的精神因素,完成古典美的生活形态,终究无法达到土俵那般的气息。假设借助某种力量,如缅怀土俵的民众之爱,即使在某个时期得到民众之爱的支持,本该崩毁的事物,其气数原本就有尽头。今日的国技馆已不再是昨日的国技馆。相扑终将没落、分裂,唯有精神及原始形态深入民众的生活之中,再次从这里建构新的形态。我之所以不再关心相扑,起因源于太平洋战争爆发时,我受到征召,成为前往菲律宾的宣传部队员,在战场过了一年,返国后因胃溃疡之故,卧病不起,后来的几年,完全没有一见土俵的机会,就此断了时间的脉络。所谓时间的脉络,指的是衔接土俵过去、现在、未来动态的微妙认知。土俵是一个生命体,从过去延续到现在,从现在发展到未来,并不会在决定今日的土俵之上留下形体。因此,我只能说,只切割出反映今日观点的现实土俵,绝对不可能掌握相扑的动向。目前唯一能称为相扑的彦山光三先生,能一以贯之地把生活的热情寄托于土俵上,除了他具备天赋异禀的卓越评论眼光之外,也是由于他对相扑的深刻感情,然而,更重要的应该是他没有任何一天错过土俵的微妙动向,生活在通往永恒土俵的今日。我也曾是众所公认的相扑评论家,为东京新闻写了几年的相扑观战记,基本上,对于结合生活理论与土俵心理,我也有自己的一套想法,如今已经失去时间的脉络,我与相扑的关系也越来越疏离了。因此,我特别怀念那段曾经倾注热情在相扑上的十余年人生。前几天,与我私交甚笃的笠置山举行断发式[81],我在病榻上,无法亲临会场。在我大量撰写相扑评论的时期,笠置山还是一个刚入幕[82]的青年力士,漫长的相扑生涯也算罕见,如今,我更深刻地感到时间的流逝。紧邻土俵的十几年来,我花费最多精神关注未来的人物,是以大关之姿退休的清水川(年寄名为追手风),我至今仍然记得,他在青年时期遭到协会放逐,历经悲惨的飘浪生活,再次重返十两的时候,看到他登上土俵,我的心情激动不已。《大关清水川》大概是我的作品中,唯一一篇以土俵为题材的散文吧。后来,因个人喜好,我私下亲交的力士越来越多,我唯一不曾私下见面的,就只有清水川了。因为我认为接触现实中的他,将会玷污他在土俵之上的完美。清水川退休之际,我对土俵的兴趣与关心都少了一大半。我已经失去提笔写观战记的勇气。我甚至可以说,现在只是每天消极被动地看着土俵。尽管全新的时代不断来临,没有清水川的土俵,对我来说只剩下寂寞与空虚。方才看着铃木先生送给我的国技馆圆形天花板的画,土俵华丽幻影的浮光掠影又逐渐浮现。